三沙市永兴岛(三沙市永兴岛旅游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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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老家回来当天,老杨就在豆腐作坊忙碌。

老杨在岛上的落脚点三沙市永兴岛:两间铁皮集装箱房,左侧当仓库,右侧四人同住。均 陈凯姿 摄

  本报见习记者 陈凯姿

  我国最南端电影院建立——设市5周年的三沙,在这个夏天迎来市政建设的又一里程碑。WiFi覆盖,图书馆、体育馆投入使用,永兴学校建成开学……5年来,三沙市政府驻地永兴岛上,居民生活环境有了质的飞跃,与小岛情感纽带日益加固。

  航行于海南岛与西沙之间的补给货轮,带我去三沙永兴岛。

  这是一条已服役10年,84米长、14米宽的船三沙市永兴岛;永兴岛是西沙群岛乃至南海诸岛中最大的岛屿,面积2.6平方公里;我被批准赴永兴岛采访的时间不超过20个小时,而从文昌清澜港到永兴岛300海里的距离,就要耗掉四分之三的宝贵时间。

  当我百无聊赖准备回客舱时,碰见了老杨。他从湖南老家来,经人介绍做起磨豆腐、卖豆腐的生意,在永兴岛上已生活两年。

  船上旅客,大多是去探亲的。起风的时候,女人的纱巾飘着,孩子们兴奋拍手,一个劲儿跳上跳下,小脚“咚咚”敲着甲板,把海鸟也吸引过来了。海平面云层里,傍晚的阳光一束束垂下,大家摆着各种姿势用手机拍照,趁有信号的间隙,发给第二天到达时他们即将见到的人。

三沙市永兴岛(三沙市永兴岛旅游)

  只有60岁的老杨例外。他穿着蓝色背心,一身黝黑,和妻子、孙女坐在登船梯旁最不起眼的角落,和手舞足蹈的人仿佛在不同的世界。

  他们刚回了一趟老家,孙女挨不住,哭着吵着要回岛上找父亲。出发前,最后一次汽笛声鸣响后,老杨有些兴奋,他怕发动机的声响盖过自己,提高音量喊:“你信不信,每一个到永兴岛的,都能找到自己的亲人!”

  我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。

  一

  老杨现在说不清哪里是自己的家。

  在离湖南1000多公里的永兴岛上,他和妻子搭了一间豆腐作坊,老两口与在工地上开运输车的儿子和上幼儿园的孙女,挤在一间集装箱房里。每天睡醒睁眼,儿孙都在,确实像个家。

  但这个家还不完整。儿媳妇嫌岛上苦,死也不肯去。岛上一共不到40户,从海南文昌、琼海和万宁来的渔民加起来也才100多人。交流只能用普通话,老杨有时实在找不到人聊天,就打电话给老家的亲戚。手机里,老杨浓重的湖南双峰方言中不时掺杂几句不标准的普通话,有亲戚说听不懂,也有听懂的人一边抱怨一边笑:“出去岛上两年,现在搞得洋里洋气的,家都不要了?”

  每次通话,有个问题总不免被反复提起:都是过晚年生活的人了,去三沙作甚?老杨一本正经说:“财迷嘞,当然是去发财的。”

  一盘豆腐卖30元,一天做不了几盘,赚钱是假的。实际上,永兴岛除了村民,还有驻岛部队,湖南籍占了一半。湖南人喜食豆腐,岛上现在只有老杨一个人会做。老杨不在的时候,战士们馋得不行,电话一个接一个,催着他赶紧回岛。

  “他跟当兵的攀上了亲戚呢。”渔民笑说。

  二

  在文昌清澜港准备拿票登船时,老杨一时疏忽,把牵着的孙女弄丢了。妻子找到小孩,从后面追上,气得瞪圆了眼。人多,她不好意思骂,一拳打在老杨背上。老杨“哎呦”叫了一下,拿着石膏的袋子应声落地。

  在湖南农村,石膏打磨成水浆,是制豆腐最好的凝固剂。

  “几十年了,急性子一点没改。”老杨的妻子小爱,很不待见这个60岁了还拉拽自己一同去小岛吃苦的老头。她红着眼,摸着孙女额头略带哭腔:“孩子丢了可怎么办,可怎么办?!”

  老杨赶紧搂过孙女,满脸惭愧应了一句:“着急了,部队等着吃豆腐。”立马猫腰进了船舱房间。

  17时,船起锚,4根排气管随着柴油机轰隆巨响冒出浓烟,风向标叶轮“呼呼”转动,所有工作人员就位,船长通过广播发出开船指示。

  老杨安顿好后,早早来到甲板上。他和妻子同时抬头朝清澜港的方向望了望,1个小时后,岸消失了。

  回老家的1个多月里,催豆腐的电话响了100多次,最后他干脆不接,把手机调成静音,放在柜子里的棉被底下。老杨说:“我怕我接了电话,第二天就回永兴岛。战士们高兴,老婆却要骂。”

  船上这一晚,老杨怎么也睡不着。

  三

  海上的天,5时就亮了。几十间船舱,节能灯同时亮起。人群争着挪进洗手间。老杨却一个人往外,爬楼梯上甲板,可就算把手机举得再高、反复开关好几次,信号栏却总是显示“无服务”。

  15个半小时行程后,船抵达永兴岛。4岁的孙女萌萌(化名)睡眼惺忪地问:“爷爷,到家了吗?”在甲板上被风吹得晕乎乎的老杨,从床下抽出行李,应声说:“嗯!”

  妻子弓着背坐在上铺,嘟囔:“下次不知何时能回家了。”

  三沙建市3周年的时候,老杨就到了永兴岛。老杨生在湖南双峰县石牛乡,那里是贫困地区。永兴岛驻守部队里,有领导也是双峰老乡,看老杨家穷,便安排他上岛。战士们移走两棵大海棠树,辟了一小块地,老杨就地安家,做起豆腐生意。

  小岛从此成了老杨的第二个家。

  仅有的两间铁皮房子,其中一间当成仓库,人再多,床再挤,也不到这间屋里睡。老杨天没亮就开工,妻子烧水、磨石膏,自己发动机器,把泡好的豆子舀进去,打成豆浆。

  老杨说,豆腐有灵性。在烧开的豆浆中泼下石膏水,一刻钟后就能看见豆腐脑,是好看的淡黄色。谁要水豆腐,谁要老豆腐,谁要茶油豆腐,老杨记得清清楚楚。午饭之前,保准能把各式各样的豆腐送到。

  四

  这两年,也不是没有过“对手”。去年,湖北来了个做豆腐的老蔡,动作快、产量大,但人们总觉得没老杨家的好吃。老蔡只得离岛。

  老杨的豆腐精细、种类多、干净,看得出花了时间。一排排豆腐摊开用刀切好,标上记号。收豆腐的人迫不及待拿手掐上一块,放嘴里尝鲜,赞不绝口。

  老杨话不多,这会儿“嘿嘿”一笑,心满意足,骑着电瓶车往家里赶。两件事:一是准备好明天要用的豆子;二是给腰贴上两贴膏药。做豆腐是力气活,年纪大了,腰容易劳损。

  有人劝他,反正是部队收你的豆腐,大锅菜,好点差点有什么区别?偷点懒就不用这么遭罪了。老杨听了,捞起锅铲要打人,骂道:“岛上苦,战士们吃口好的怎么了?”

  老杨不懂大道理,但他知道,做豆腐和战士们戍守边疆一样,可不得懒。

  回岛的妻子小爱就像回家一样,跟在船上判若两人。劈柴、架灶、接水管,新的生活开始了。她把从老家带来的门联贴在墙上,开始淘米做饭。

  岛上常年湿热,离开一月后,铁锅生出一层厚厚的锈。刷完后,还要用开水烫几次,怕被老鼠舔过。小爱说,岛上的猫都是“饭桶”,一天到晚睡觉。为了仓库的豆子不被啃咬,两口子想尽办法,连只苍蝇大小的门洞都塞得严严实实。

  豆子保住了,一家人吃饭和睡觉的小房间,老鼠屎却铺满墙根。

  五

  萌萌经常拉着奶奶,用棍子扒拉这些墙根下黑黢黢的东西,问这是什么?小爱赶忙抓上笤帚清扫出去。第二天,萌萌又拉着奶奶问,这是什么?

  再艰苦的环境,小孩的日子也充满乐趣。1岁多就到永兴岛的萌萌,没有几样玩具,最喜欢的是一辆磨得很旧的滑步车。车把手上安着父亲从海口带来的五色风车,只要把车滑起来,风车就转,小女孩笑得合不拢嘴。

  刚到永兴岛时,老杨像孙女一样兴奋。山里长大的他,从未见过大海,海鱼也没吃过。他缠着渔民带他去浅水游泳、潜水、撒网、逮海货。成片的礁石,碧蓝的海洋,比老家的山河漂亮得多。

  但不到3个月,他就感到寂寞。他想回家。

  除了妻子和咿呀学语的孙女,几乎无人可搭话。闲下来的时候,只能听听海鸟的声音,还有部队不分晴雨、准时训练的口号。

  他向部队申请养猪,打发时间。但自从三沙市环保标准提升,养猪被列入污染环境的名单。老杨抹着眼泪把猪杀掉。

  生活太闷了。有一次,老杨问要不养几只老鼠,当个乐子。妻子白了他一眼,说:“你是老糊涂了,发癫说梦话。”

  六

  老杨妻子虽这么说,无聊时也会一遍遍扫地,把屋里的凳子搬到院子里,又搬回去;有时把头发扎起来,又解下发箍,自言自语:“明天我一定要走,一定要走。”

  老杨发现后,什么也说不出口。他拿张凳子坐在妻子边上,故意拉着孙女到跟前讲故事。妻子破涕为笑:“每次都是屠夫与狼的故事,萌萌听不厌,我都烦了。”

  老杨脑子里确实没有更多故事。屠夫与狼,他大概讲了上百次。孙女听多了,会捂住耳朵,继续玩她的小车。2015年,永兴岛上建起中国最南端的学校,含幼儿园,当时一共27名学生。萌萌3岁去了幼儿园,除了她,班上只有3名小朋友。

  其实,比无聊更让小爱担心的,是岛上生活的风险。

  去年夏天,台风来了,把院子里一棵海棠树连根拔起,砸在住所和作坊中间。这棵树大,一个人双臂抱不过来。小爱惊得直捶胸口。后来老杨听了广播,说那是17级台风,“如果砸到,巢就毁了”。

  儿子杨军(化名)说,他早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。整个永兴岛,只有两台柴油发电机,电量不充裕。发电机一响,就供电了,这是居民们最开心的时刻,杨军却嫌烦:但凡此时,父亲便会把睡在屋里的他叫醒,去拉线、接电和抽水。

  七

  杨军是被老杨“忽悠”来岛上的。他在长沙打工,干得好好的,父亲偏偏让他去永兴岛,说岛上环境好、工资高,人更好。

  儿子没多久就把工作辞了,只身上岛。来的第一天,他就傻眼了。

  岛上的井水,是海水过滤而来,加上鸟粪污染,虽不咸,但绝不能饮用,喝几口马上就肚痛拉稀。岛上的人只用它来洗涤,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。杨军带来的几件白衬衣,早就泛黄破洞,不好意思穿。

  洗澡只能使用淡海水,“太难受了,洗过之后一两个小时都是粘粘痒痒的,好像有虫子在爬”。

  由于湿热,萌萌身上大块脱皮,还长出密密麻麻的红疹子。杨军忍不住怒火,当即收拾行李准备择日离开。但他始终未走。

  在岛上,很难吃上一口新鲜猪肉。从海南运来的冰冻肉,还没拿到家,就已发臭。老杨回岛当天,杨军用手戳了戳搁在院子铁架上两个月的冬瓜,气急败坏:“你们走的时候,只有冬瓜没烂,现在冬瓜也烂了,扔掉算了。”

  老杨横了一眼:“败家子,什么都扔!”等他走近一看,发现这只10公斤重的冬瓜确已霉烂。

  八

  杨军可能不知道,父亲愿意留在岛上做豆腐,不仅仅是报答部队“照顾”之恩。

  2016年某个周末,老杨休假。闲来无事的他打算搭乘渔民小船,看别人出海捕鱼。

  大海中天气变化无常。船还没划到岛礁,突然乌云密布,狂风乱作,一个浪头就掀翻了渔船。渔民自顾不暇,纷纷游到小岛上避风。船悬浮泡在水中,发动机浸水报废。当他们回头看时,水性不好的老杨还在水中挣扎,呛了好几口水,喉咙发紧,喊不出声。

  “我大概快没命了。”老杨闭上眼睛拼命踩水,人慢慢沉下去。他渐渐没了知觉,只记得一抹橘红色的东西向自己靠近。老杨本以为,那是人死之前都会看到的颜色。等他醒来,妻子已蹲在床边,告诉他,橘红色是解放军的救生艇,两位巡逻的小战士把他救下了。

  醒来后的老杨一天都没有说话。他不知道战士的名字和长相,也一直没有找到他们。此后,每次遇见三三两两齐步巡逻的解放军战士,他都要盯着看。

三沙市永兴岛(三沙市永兴岛旅游)

  “万一有人认出我来,一定就是我的恩人。”

  九

  今年1月,农历新年,双峰人都聚集在老杨家吃饭。

  “三沙市正式成立到今天,已经5个年头了。”老杨说,这都是驻守的军民齐心协力建设出来的。他听说几十年前,军民住木板房、喝脏水、吃咸菜萝卜干,白天日晒,夜间虫咬,老一辈西沙人从零开始,艰难创业。而今,永兴岛有了医院、邮局、银行、超市,今年7月还新开了中国最南端的电影院。“琼沙3号”每周都要运送200吨水,无偿向岛上所有居民供应;土路硬化,手机信号已覆盖永兴岛及附近海域,与国内普通城镇已无多大区别。

  老杨有空的时候,会花半小时环绕永兴岛,去数数岛上公路:北京路、海南路、宣德路、永兴路、永乐路……北京路中有一段,几年前建成一条小型商业街,当地人说,这是“三沙的王府井”。老杨之前没听说过王府井,但他想,那一定是个很有名气的地方。

  “祖国建设哪里,哪里就要富裕起来。”老杨逢人就说,对儿子也是同样言辞。有一天,他突然对杨军说:“儿子,三沙市需要人建设,没多少人愿意来吃苦,你来吧。”杨军听完,来了,尽管他屡有抱怨。

  我离开永兴岛时,老杨来送我。我们看见,一个孩子登船时舍不得离开当兵的父亲,死活不肯走,母亲从后面抱着他走,双脚拖在地上,鞋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划出两道橡胶痕迹。

  老杨当时红了眼眶,他说他也不想走,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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